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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日游·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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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日游·上

雞鳴三遍,天將破曉,和寨子裏大人一早起來忙碌不同,小娃娃們可以多睡些時辰,只要趕上辰時過半到書院即可。

蘇梓最是喜歡賴床,平日裏須得父親娘親挨個回來喊過,才慢騰騰的爬起來,今兒個卻是難得,辰時初便收拾好衣裳,背著娘親封好的書袋去吃朝食。

“喲,梓哥兒今兒個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,可是難得。”廚房做事的嬸娘有與蘇梓娘親相熟的,曉得蘇梓這小哥兒,旁的什麽都好,偏愛睡會懶覺,從前時候,哪次不是匆匆過來取了朝食便往書院趕,有時還叫書院夫子抓住,吹胡子瞪眼般說一通才成。

“今天大當家要帶秦哥哥來書院玩,不能遲到的。”蘇梓用竹筒做的長杯取了一筒豆漿,近來豆子熟了,娘子郎君見早上光是稀飯饅頭該是膩了,便趕夜浸了涼水,泡上一晚,待第二日一早取來叫騾子拉磨,如此熬過一鍋熱豆漿放涼,比的白稀飯有味。

小娃娃們這鍋豆漿,娘子郎君偏心還給放了糖,喝著甜滋滋的最受喜歡不過。

除去豆漿,早上娘子郎君還給包了大肉包子,葷陷裹著素餡,這個天氣吃著才不膩,一個頂飽,蘇梓吃過一個豬肉白菜包再喝光一筒豆漿,肚子已經鼓了起來。

打過飽嗝,便慢悠悠的往書院去,往日裏書院是沒有小書生早來,小孩愛玩是天性,他們這群小娃娃也就出生過過幾年苦日子,但那時候太小,怕是都給忘得一幹二凈,除去沒人伺候,而今的日子可是堪比大戶人家的孩子。

再一個楊夫子是個老古板,按大當家的話說,便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,若非是整個橋頭縣都找不出幾個能教書的,且楊夫子書教的實在是好,大當家早要和楊夫子掰掰手腕了。

眼下離上課還有小半個時辰,蘇梓以為自己來的夠早,卻不想書院已經有嘰嘰喳喳的說話聲,且個個都像是鉚足了勁要好好表現一般,叫蘇梓不由的加快了腳步,秦哥哥和大當家不會這麽早就過來了吧。

果然,只走過兩步,便看到大當家正環抱站在門口,而秦哥哥被書院早來的一群娃娃們圍了起來,你來我往的喳喳說話,有膽子大的,還要秦哥哥抱一抱,惹得跟在秦哥哥身邊的兩個漂亮哥哥也跟著笑。

竟然來晚了!!!!

蘇梓鼓起腮幫子,迅速走過去,路過大當家的時候都沒功夫和大當家打招呼,便一頭紮進娃娃堆裏,勢必要擠進去要秦哥哥一個抱抱!

小孩子們爭風吃醋看的周肆忍不住的悶笑,再一見秦綏之被圍著雙手都沒有空閑,頗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更是忍俊不禁。

其實算算,秦綏之這個年紀,應當也正讀書,整日裏待在屋子想七想八不若出門同小孩子多相處相處,也樂得自在,不然等他知道秦府的事,怕是滿心思擔憂了。

“大當家,你這是做什麽?”

周肆聽到背後熟悉的老頭聲音,不得已轉身。

年過半百的楊夫子手拿教尺,板著臉瞧著他的學生們毫不知禮的圍著那傳聞搶回來的大當家夫郞,眼睛裏都像是有兩團火要冒出來。

“你若是說男女三歲不同席,我們就去比一比射。”周肆可是再清楚不過這老頭的性格,封建糟粕在老頭身上體會的淋漓盡致,什麽女子無才便是德,哥兒認字家不和,大道理說的一套一套,你要武力脅迫,他還要道不與莽夫講理。

對付這樣的人,最好的辦法便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,他信奉君子之道,周肆便以君子六藝做文章,禮樂射禦書數,除去書禮,對面的老頭被周肆打的毫無還手之力,如此才留在黑熊寨教書。

幸兒這老頭為人師者還算公正,尤其是這書院裏出了好幾個聰穎的弟子,其中亦有姑娘哥兒,也叫楊夫子收斂許多,畢竟周肆講究以‘德’服人的‘德’,是一把長弓,還道什麽上古先賢便是將自己的佩劍取之為‘德’,是效仿先賢,實在把楊夫子氣的不輕,又拿周肆沒有辦法,只能自個兒生悶氣。

“你這豎子,老夫什麽時候要說這話,三歲不同席,我書院裏坐一處的都是總角年紀,我瞧著十三歲都得一處給我抄書。”楊夫子捋著胡子,瞪著周肆。

“那你氣勢洶洶過來,不是向我問責是做什麽?”周肆想想,他和楊老頭的交集都在校場上,如今讀書人都好吟風頌月,個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,禮樂射禦書數,數且不提,射禦二道著實拉胯,較之前朝遠矣。

“快要到上課時辰,你還帶著自家夫郞過來胡鬧,這群小娃娃最近本就心氣浮躁,如此一遭,他們哪裏還有心思坐下來念書。”楊夫子最是不喜學生懈怠,天氣熱人易浮躁,小孩子坐不住他能理解一二,但眼下貧戶讀書誰家不是頭懸梁錐刺股,也就是黑熊寨這裏,仗著大當家待孩子好,叫他們隔五日還休沐二日。

但凡去山下問問,也曉得沒有哪家書院有這個規矩,如此頻繁休沐,還學什麽,不若回家自個兒閉門苦讀,還省了給書院的束脩。

“天熱浮躁,楊夫子書業少布置些就是,總歸不要他們去科考,不必同萬人擠獨木橋。”山寨裏的孩子當然是沒法科考的,不說在山上出生的孩子沒有官府辦的戶籍,單是這群做爹娘的都幹了砍頭的勾當,便是下山也是沒資格的,如今叫這群孩子讀書認字,自然是叫他們開闊眼界,明白世間道理。

至於以後能幹什麽,周肆想想自個兒未來的要做的事,山寨裏的娃娃可是能幫大忙的。

“便是你這般寵溺這群小娃娃,才叫他們個個有恃無恐,一點不曉得尊師重道。”楊夫子嘀嘀咕咕的說完,背著雙手走到臺桌前,手裏的教尺不客氣的敲在桌上,“上課了,昨日我安排背誦的文章,會背的先過來,不會的給我站著背會了才準坐下。”

楊夫子發話,書院到底還是有夫子的威嚴在,小娃娃們立刻做鳥獸四散,把圍在中間的秦綏之露出來,方才連著抱了幾個小娃娃,秦綏之額頭都隱隱有些汗漬,可見這個年紀的娃娃吃的不錯。

“今日可是將秦公子往後一年的舉重都用上了。”周肆同人出來,言辭間做趣。

秦綏之的確有幾分手軟,但也非是弱不勝衣之人,從前在京城,勳貴人家常辦宴會,其中捶丸馬球最是受歡迎不過。

姑娘哥兒也都喜歡,時常上場,他與幾位密友便是在馬球場上認識,而今手軟,實在因為幾個討抱的小娃娃有些分量,時下都喜歡胖娃娃,秦綏之瞧著,若是把書院裏讀書的娃娃都牽出去,指不定要得多少娘子郎君歡喜。

“書院都學些什麽?”秦綏之念及四書五經中的道理,眼睛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,似乎再問,若是學四書五經,周肆如何向這些娃娃們解釋,他這個反賊頭子做的不忠之舉。

“自然學世間道理。”四書五經他知其文學地位,也不妨礙他不喜歡,至今秦襄還笑話他連四書五經都背不下來,如何算作讀書人。

“而今書文,重忠孝禮儀,君可知道?”忠字當頭,秦綏之想聽周肆如何應對。

“君之視臣如手足;則臣視君如腹心;君之視臣如犬馬,則臣視君如國人;君之視臣如土芥,則臣視君如寇讎,出自《孟子離婁章》。”咬文嚼字,周肆怕略差一籌,但論忠孝禮儀,四書五經可有不少能反駁之言,也不知如今讀書人為何會愚忠至此,不知是被哪位大儒給忽悠瘸的。

“也是。”秦綏之喃喃道。

“今日本意是帶你出寨子走走,何必在這些事上煩心。”周肆撐開手中的油紙傘,打在秦綏之頭頂,日頭大起來了,總歸不能叫人曬脫皮。

這般心細的舉動與惱人的言辭,盡匯聚一人身上,叫秦綏之心中頗有幾分怪異,若非二人身份,或許周肆的確堪稱一位良人,奈何英雄偏為賊。

周肆不知秦綏之心中對他可惜,他心細是從前家中母親和姐姐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,作為家裏唯一靠譜的人,總歸要多考慮,漸漸便養成了周全的性子和時不時喜歡刺人的習慣。

書院離寨子正門口不遠,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出了寨子,眼前三合土鋪的大道做了分叉,一條是通往山下,一條是往深山,路上還留有車轍印,想必一早是有車馬架路過。

“這邊再往前走一些,便是山上開墾的農田,不遠處有一小溪,溪中常有魚,若是待會走的遠了正午來不及趕回來,可以捉條魚烤了。”河魚腥氣沒有海魚大,魚羊為鮮,自然做的好了是能香掉舌頭的,周肆幼時沒事喜歡到小溪捉魚,也難免學記憶裏的大俠捉了魚來烤。

初嘗不能入口,此後苦練多年,總歸還是有幾分心得,此外還會烤野兔烤野雞,不過比起烤魚後兩樣處理起來就血腥多了,一個要拔毛,一個要剝皮,只怕秦公子瞧了,再沒有胃口。

聽周肆這樣說,秦綏之些意動,山林野炊,自在相得從前只在書中看過,若是今日能親自體會,豈非妙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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